每寫一篇文章，都可能是在世界上最後的足跡

關於小時候(3)

國小的時候，到我搬走以前我媽都是在成衣廠上班，一整天都是坐在平車或考克的機器上，車完一件又一件的衣服，靠著個把我養大。

我放學之後都待在工廠，工廠有很多像我媽媽一樣有小孩的女性，也有人會把小孩帶來工廠，因為工廠外面就是公園，旁邊還有一座廟，前面好大一塊空地，但是大部分時間還是只有我一個小孩子。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某個放學的午後，她也是工廠員工的小孩，但她算是新面孔，她大我一個年級，我小一她小二，她比我高，她的臉型比較消瘦，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她還有一個跟藍心湄一樣的名字，只是她不姓藍。

工廠裡也有兩三個年紀跟我差不多大的女生，男生年紀都比我小而且不常出現，在她出現之前我幾乎沒有和其他小孩子一起玩過。

心湄一出現我的目光就被她吸引過去，那天我放學回到工廠就丟下書包往外跑，我看見她跟其他女生坐在溜滑梯上，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一直盯著她看結果引起她的注意。

「喂！你看什麼看啊？」

我沒有回答她，慢慢地往後退想開溜，她卻追了過來，追逐了一陣子之後我跑進工廠，結果她也跟著進來，跑去跟她媽媽告狀，說我一直盯著她看，她媽卻笑笑地說因為她漂亮我才會盯著她看。

「建緯對你們家心湄有意思喔！」

「建緯的媽啊！怎麼辦！」

「他真的看上心湄了喔！那個小貞他理都不理。」

那群阿姨消遣我的聲音此起彼落。

但是可能闖禍慣了，她去告狀之後我很害怕被我媽打，但是我媽只有笑著叫我不要流口水。

跟她就這樣認識。

她出現的頻率還蠻高的，自從她來了之後，幾乎每天看到她。
那個時候在學校因為胖的關係，常常是同學捉弄取笑的對象，坐我旁邊的女生也常常聯合前面兩位同學來整我，我常常被弄哭，不然就是被他們陷害而被老師那個瘋婆子打。

心湄跟班上的女生不同，她會主動來找我玩，常常拉著我的手就往公園跑，會跟我一起寫功課，小孩子都在餐廳寫功課，因為那邊比較安靜，本來她都坐在我對面，後來她都坐到我旁邊來，由於她大我一個一年級，還會幫我檢查功課。
可惜她不是跟我唸同一間小學。

有些時候心湄她媽媽會叫她提早回家，這時候她會要我陪她回去，她家離我家很近，當時我未經許可是不可以擅自跑回家的，所以送她回家後我又跑回工廠，反正都很近。

她的個性很強悍，有時候不小心讓她生氣她就會毫不猶豫用力往我身上捶，有一陣子我老是被公園裡一群孩子欺負，心湄看到會拿石塊丟他們並拉著我逃跑。

那陣子我過得很快樂，每天還沒放學心早就飛到工廠去了，這樣快樂的日子持續不了多久。

心湄有一個不負責任的爸爸，她爸不但遊手好閒，還在外面有別的女人，我見過她爸一兩次，後來老闆娘跟我媽都告誡我只要這個男的出現要找她們母女倆都要說不在，心湄看到她爸臉上的笑容就會消失，她爸來就是要錢，來看她都是藉口！

「你以後不要當我爸那種人喔！」她爸走之後她告訴我

也許父母離異讓她沒有安全感吧！中午工廠員工用餐完都有一個半小時午睡時間，她如果要睡覺她媽都會坐在她旁邊等到她睡著為止，有時候這個工作落在我身上，她睡著的樣子好可愛。

暑假到了跟她玩在一起的時間也變多了，我媽都很訝異老是吵著要待在家裡看電視的我卻常常自願來工廠，我還會騎著腳踏車載她到處跑，只是暑假快要結束時，心湄的媽媽因為不堪那個男人的騷擾，老闆娘介紹她到我家附近的一間成衣廠上班，也剛好在她家樓下。那邊也有座公園。我還是常常去找她，她媽媽有時候會回工廠探望老闆娘和其他同事，就說出我常去找她玩的事情，然後我又被消遣了好久。

暑假結束了，升了二年級，瘋婆子還是照樣每天打我，心湄再也沒有出現過，就算我跑到我家巷口那座公園也看不到她，然後我又開始一直吵著要回家看電視，又開始被公園那群孩子欺負，又開始到處闖禍被我媽修理。

我時常想起她的樣子，她總是會不自覺將左邊嘴角微微往上揚，酒窩（還是梨窩？）就會出現，她做這個小動作的時候好可愛。

後來在我三年級的時候工廠搬到心湄家樓上，但是她已經不住在那裡了，因為變成老闆娘女兒在住的地方，在我三年級的時候其實有在上學的途中看到她，可是她身邊還有其他女生在，我沒叫她。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那種很機車的個性其實並不是高中退學之後才有的，而是從心湄不見的那時候開始，當公園那群小孩發現會拿石頭丟他們的女生不見了之後，開始變本加厲地欺負我，只要我出現在公園，有一次他們之中有一個大我一個年級皮膚很黑的男生在玩爛泥巴，他就趁我不注意把泥巴塗在我衣服上，還用很挑釁的眼神看我，結果我不知道哭了多久，後來我看到地上的石頭，想起了心湄，但是我沒有拿石頭丟他們，因為老闆娘養的狗在我面前拉了一坨屎。

我直接抓起那把狗屎走到那個男生面前把狗屎塗得他滿臉都是，我還刻意在他嘴巴多抹了幾下，結果他的哭聲一直到我回到工廠裡面還聽的到，其他小孩也因為我手上還沾著狗大便不敢對我動手，然後在學校也是，並沒有因為升上三年級被停止欺負，只是我開始用很激烈的手段去報復同學，老是把同學弄哭，甚至有家長來關切，老師很不喜歡我，總是說被同學鬧一下會怎樣，雖然她不像二年級那個瘋婆子那麼愛打人，可是她很喜歡叫我抄課文，我常常不交，累積到最後要抄幾遍我都不清楚了。

暑假結束後我就搬離三重到蘆洲去了。

那時我在想是完全不會有機會看到她了。

高一的時候有一天在公車上邊和同學聊天一邊欣賞其他學校的女生（公車上看美眉是高中男生幾乎會做的事情），後來有兩個很漂亮的女生上車，不知道穿哪間學校的制服，我對這個不是很有研究，當然我們幾個臭男生會把目光往他們兩個身上打量一番，那個頭髮比較短的女生竟然作出那個跟心湄幾乎一模一樣的小動作，會讓臉頰出現酒窩還是梨窩的動作。

她這動作讓我想起那個快被我忘記的小女孩，她現在應該也差不多這個年紀，後來她同學先下車剩她一個人在公車上，如果我有金城武那麼帥我一定立刻過去跟她搭訕，順便問問她的名字，我強烈覺得就算不是心湄也搞不好是她妹！
所以我沒有過去搭訕，只有一直盯著她到她下車。

為什麼沒有過去搭訕？

我說過了如果有金城武那麼帥的話，更何況自己長得那麼醜。